42
清晨，太阳应该已经升起，虽然在群山的合围中难以正视，但已算是白昼的范围。山间的薄雾不似往日清新，沾染着黑色吹在山腰。
小依提起电热水壶，将沸水倒入瓷杯，麦片的香气随着水汽升起。他泯上一口，干裂的唇湿润了，下垂的长发却无法遮上布满血丝的双眼。
坐在沙发上的吴启勇走了过来，接过热水壶，也为自己冲了一杯。
“麦片？”随着一步步踏上台阶，李沐信的身影在扶手的间隙一段段出现。
“来一杯吗？”小依问，举杯示意。
“好啊。”沐信坐到吴启勇刚刚在的地方。
三人呼呼地吹气，喝着麦片。
沐信喝了一口，说：“月牧醒了。”
小依问：“她做了什么吗？”
“什么都没有。还是呆头呆脑的老样子。”沐信笑了笑，但很勉强：“她和我一起去就好了。”
“一起？去哪？”
沐信没有回答，从白大衣的左口袋掏出几张文件放在桌上，说道：“这是老爸记录的关于这种病症的资料。”
吴启勇放下杯子，摊开资料，浏览片刻后说道：“病毒，是人造物。”
“这种病毒会使人致死，但不是以杀人为目的制造的。”
小依拿起其中一张甩动着说：“资料上没有写啊，”
这次沐信将右口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，是一个黑色的笔记本。
“记在它上面，我昨晚在暗门里找到的老爸的日记。”沐信手指点在封皮上，说：“病毒是为了适应特定的某人制作的，起效后能极大地增强细胞的增殖能力，提高身体素质，甚至延缓衰老。”
“听起来不错。失败了？”
沐信摇摇头：“成功了，但病毒只适应一个人。那个人百分百适合，可其他人适应的程度是不同的。”
“那离世的人是因为不适合？”
“最不适应的人会直接身体破裂。”沐信不敢看向吴启勇，继续说道：“介于适应于不适应之间的一些人达到了平衡。就是村落中出现的像是丧尸的人们。”
小依烦闷道：“这样危险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这种小村子？我不懂。”
“还记得‘铁桶’与诊所间的地道吗？”沐信问小依：“我一直认为是战时遗留设施。我错了，遗留的设施不是地道，而是整个石珊村。”他用手指划出阿拉伯数字十三的形状，同时说：“或者，称为第十三最高机构研究所。”
“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灰狼与棕狼的故事有听过吧。”
“现在的状况和故事有关系吗？”
“传说的有根源。自然现象，勇士，统治者。”沐信左手食指一一数过右手的指尖：“噬血的灰狼，王者的棕狼，只是数十年前的人罢了。”
“棕与灰，我的父亲李泽璇与其弟李泽玑。”
43
山的深处，家族隐藏于此。
以医学与生物学为主，家族内人才辈出。
按照家谱的脉络聚集的隐秘科研集团，外界称为第十三研究所。天才的长子，自分家的长女取得研究所所长的头衔，引领家族。同样天赋的次子甘愿活在影子中。
长女在长子的背后将对两兄弟嫉妒的火倾倒与次子。
次子在痛苦中切下自己的血肉，完成了一生的最高杰作。
长子呼唤着消失的次子，当他转过身，却只是肆虐的死者和无尽的血色。
长子是英雄。他制成针对病毒的药剂，他将死者消灭，他令感染者恢复，他将追逐永生的长女的感染完全去除。
最后，长子面对弟弟，次子在月下高歌。
那夜后，没人再见过次子、
第十三研究所不再有。
建立中央的医院，这里成了村落。
名为，石珊。
44
沐信扬起头，喉结蠕动，将杯中的麦片喝尽。
放下杯子，他说：“那种病毒又出现了。这是一切的起因。”
吴启勇手肘架在膝盖上，十指交错，说：“被几十年前的恩怨卷了进来，真可笑。”
小依问：“事情明白了。那刚刚你说我们要去什么地方，是吗？”
沐信点点头：“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，但不确定到何种程度。”
小依语气坚决：“我也有自己的原因，什么程度都会帮你的。”吴启勇没有说话，但明显赞同小依的决定。
“我并不是怕你们不答应，而是如果没有必要，我希望你们能离开。”
“不，我......”
“只是底线，我需要你们的承诺。”
吴启勇举起手：“我答应。”
犹豫一会，小依叹息道：“我也是。”
45
地下室的中央，安月牧做在一张木椅上。干干净净，让人联想到牵线木偶。
“怎么样，好些了吗？”
“沐信医生。”
“开玩笑的，反正你也不会回答。”
“沐信医生。”
“只会说一句话，思维还真是够简单的。”
“沐信医生。”
“随随便便死掉了。”
“沐信医生。”
“没经过我的同意。”
“沐信医生。”
“好了，出发吧。”
他侧过身，白衣的下摆水波般摆动：
“不来就丢下你了哦。”
46
“唉？沐信医生要辞职？”
“嗯，回家乡，继承家业。”
“那，那我呢？”
“你怎么了？回家的是我。”
“我可是沐信医生的专属护士。”
“专属护士？我可不记得有这种东西。”
“你......你这个笨蛋！”
“我走了。”
“沐信医生，别丢......哼！”
“喂。”
“你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“你说别丢下你？”
“哼！谁说了？”
“不来就丢下你了哦。”
他侧过身，白衣的下摆水波般摆动。
47
吴启勇与李沐依站在一辆载着纸箱的小货车旁，一个在打手机，一个在摆弄手中的一个近似长发体的小机器。
“我们到了。”吴启勇说。
在电波的另一端，与他对话的是李沐信，他回答：“按计划，打开设备的开关，然后尽力逃走。”
“没问题。你确定这样就可以？”
“我不确定。没有任何实验记录，只是老爸留下的笔记这样写着：永生者的听觉比常人更敏感，对适当的高频音难以适应，可以用这一点引开他们。我相信老爸的话。”
“开始吧。”
收起手机，吴启勇眺望远方，往日整齐的农田烧成灰烬，只有灰烬的边缘残存了点点淡蓝色野花。
“是结束的时候了，兰儿。”
48
村中的脚步如潮水涌向一处，沐信知道丧尸们是去追逐声音的来源，小依与吴启勇。
为避免月牧受声音的影响，他们离开诊所。
月牧走在沐信身后一米，被挺得笔直。跟在身后，已是月牧现在身体的极限。
“他们用高频音作诱饵引开村子的死者，我去祠堂取回药剂。”他思索着。
步行约一刻钟后，他们踏上了李家祠堂青山的石阶。远远看到祠堂的正门前已有他人，沐信回想起笔记中曾说过的，七十年前不受声音影响，并在病发后保持神智，注射药剂后存活的人，分家长女李一语。他有预感，李一语一定会拦截在两处解救村落的关键之地之一，祠堂或是“铁桶”。
如果祠堂没有人，沐信会独自完成一切，
如果祠堂有人，他被拖住，会寻求帮助。
听着拨通前的嘟声，沐信的视线有些模糊，祠堂分离又重叠。
49
日头斜照，货车停在一线峡的巨大阴影中。
车子前后左右都有血迹，特别是车的头部尤为渗人，左侧的车窗玻璃已粉碎，挡风玻璃有几处蛛网状的裂纹。
从副驾驶走出，小依阴郁地说：“没有想到村口还有一部分丧尸，好危险。”
吴启勇背对着他，正在通话，没有听到小依说什么。
看到电话结束，小依连忙问道：“沐信哥怎么样了？”
“他需要一个人。”这意味着另一人要离开石珊村。
小依仰起头，正视比他高许多的吴启勇：“仁哥信哥都没离开，我要留下。”
“有道理，但留下的是我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吴启勇将右掌张开在小依眼前，食指指腹上有一团红色，像是擦过的样子。
小依动摇了。
“没错，我已经不能离开了，而你要信守诺言。”
一路无言，他们将货车停在一线峡的出村一侧。货车的纸箱上，是沐信调制的爆炸物。
轰鸣过后，峡谷被两侧落下的石块掩埋，石珊村成了闭合的圆。吴启勇在圆里，小依在圆内，小依在圆外。
小依凝望天空，如今他与石珊村没有相连之处，他知道，自己将成为村落结局的见证者。
50
沐信与月牧登上山顶的平台，可以平视祠堂的位置。
他可以确定祠堂前不是李一语。因为双方是如此熟悉。
“你果然来了。”
“看来不是偶遇啊，仁哥。”
李沐仁在前，穿着红色风衣的诺雯在后。
“你后面是那是说的护士？”
“没错。”
“我们不愧是亲兄弟，真好笑。”沐仁僵硬的笑着。
“我可笑不出来。”
“我遇到一个女人，她告诉了我很多事。”
沐信想到了“李一语”这个名字。
“她告诉我，你会来这里。如果让你进了祠堂，诺雯会消失。是真的吗？”
“我不会骗你。她说的对。你要阻止我吗？”
“你身后的小姑娘和诺雯一样吧。”
“她们已经离世，你需要认清现实。”
“现实吗？”沐仁自嘲地笑了：“这样的现实不要也罢。她在世时，我没能保护她；现在，我不会让她再受伤。李沐信，我不会退让。”
“你是想打架吗？这种事很少由我发起。”沐信将右臂的白衣卷着手肘上，向他的大哥靠近。
平常的沐信再温和，他也是一个在山村的打闹中长大的孩子。
相距约两臂的距离，沐信前冲，右拳直击沐仁头部而去。沐仁弓步，也是同样的动作回击。
不躲不闪，他们相互攻击，淤青出现在身体各处。又是相互错开的拳头，沐信左脸红肿，而沐仁向下一拳重重砸在地上。
“动不了吗？混蛋。”他绕过沐仁，不去看诺雯。
沐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，他的声音沙哑的响起：“喂，诺雯。你这臭丫头，刚刚推我了吧。。我可没想输给弟弟，可既然你想这样，那就没办法了。”泪水混杂着泥土，他哭得像个孩子。：“真的是没办法了。”
51
“铁桶”内依旧阴暗。
吴启勇顺着铁梯上爬，担心满是铁锈中空楼梯能否承受他的重量。
来到最上层，一圈铁栏围在靠中央的一侧，五件金属制的转盘均匀钉在墙面上。转盘由正中央的轴与镶在正左，正右，正上，正下，左上，右下，左下，右上的八根铁棍组成因为年久失修，有数根已经脱落了。
他走到左数第一个转盘，拂下一层尘土，模糊地辨识出一道同心圆的凹槽。沐信说这是“零刻度”，其余的数字顺时针方向依次排列。
吴启勇手臂上肌肉紧绷，将圆盘向外拉转到需要的刻度，里面似是安放了力量很大的弹簧。
“七零二三一”
他按沐信所说的数字一一转动圆盘。
头顶的水泥面后传来机械的轰鸣。东南角的屋顶，一块长宽都约为五米的正方形顶部在落下分离为不同的小长方形，悬空在不同位置，构成了向上的通道。
吴启勇咽了口唾沫，这实在难以置信，密码和机，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一切就在他从小生活的小山村中。
顺着降下的通道，他进入铁桶隐藏的最上层。里面布满了各式不加修整的仪器，电线用胶带粘在一起。
虽然杂乱，听过沐信的描述，他很容易找到了中央的操作台。
将长约半米的金属拉杆扳下，操作台的仪表点亮，机器开始运作。
吴启勇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，现在起就靠医生了。
“哦？原来藏在这里。”
心里大呼不好，吴启勇想起沐信提醒过要特别留意一个陌生的女人。
他想转身，却觉得剧痛从四肢暴发，冲击心脏，覆盖在大脑上，失去了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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